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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吉特·尼尔森自传《我的歌剧生活》8

2023-05-10 14:56:27




       1948年春天,传来了威尔第的《麦克白》将在10月上演的消息。西格德·毕约林(Sigurd Bjorling1907 – 1983,瑞典男中音)和雨果·哈斯罗轮流扮演麦克白。大名鼎鼎的弗里茨·布什担任客座指挥,他的儿子汉斯·布什担任舞台导演。年轻漂亮的歌剧明星英加·桑德罗姆(Inga Sundstrom1919-2007,瑞典女高音)被选中出演麦克白夫人。

       她是非常有天赋的歌手,乐感很好,舞台上下都备受瞩目。她曾经当过爵士歌手,后来放弃了这个艺术门类,致力于歌剧演唱。她与斯德哥尔摩皇家歌剧院签约,短时间内就扮演了多个角色。这些角色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女歌星的声音杀手。像贝瓦尔德(Franz Berwald17961868,瑞典作曲家)的索里亚与埃斯特蕾拉、图兰多特,还有《罗思格林》中的埃尔萨这类角色,还能怎样称呼它们呢?她能不能出演麦克白夫人还不确定,因为她受到过敏症的折磨。弗里茨·布什当时在荷兰,对此有些担心,要求聘用一名替补歌手。哈拉德·安德烈找到的唯一人选是一位抒情女高音。她很迷人,但以前演过的大部分是轻歌剧。而斯德哥尔摩的声乐教师英格伯格·贝尔灵,则推荐了一位名叫贝尔吉特·尼尔森的年轻歌手,她曾经在歌剧学校演过麦克白夫人的“梦游”一场。


       贝尔灵向汉斯·布什提起了我的名字,布什此时正好在斯德哥尔摩。已是夜里很晚了,我刚听完克伦佩勒指挥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就来到贝尔森的家,为汉斯·布什试唱。他对我印象很好,答应派人培训我这个角色。我一直翘首以盼,但汉斯·布什离开后,就把我的辅导事宜丢在脑后了。

       暑假开始了,我回到斯科纳父母身边。在此期间,很遗憾没有与剧院负责人进行深入沟通,他显然很快忘记了自己随口说出的许诺。

       斯科纳的夏天令人愉快,不仅因为我刚刚订了婚。斯德哥尔摩歌剧院将要关闭两个月,我很高兴忘记那里的事情。演出季开始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返回斯德哥尔摩的愿望。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个要求不费周折即被应允。一个星期过得太快,我真的必须要走了。这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歌剧院告诉我明天早上安排了我与汉斯·布什的舞台排练——桑德罗姆生病了,取消了麦克白夫人的演出合同。一想到明天早上要与汉斯·布什见面,我冒出一身冷汗。因为我还不知道排练那一场,需要把整个歌剧背过!整个晚上我像奴隶一样工作,后悔没有在假期学习这个角色,而是一直在等待歌剧院的消息。幸运的是我得到了暂时的喘息——第二天我被告知,舞台导演要在两天后开始排练。哈哈!现在我可以更好地做准备了。


       当我到达剧院,一贯守时的西格德·毕约林已经在那里了。我从排演《自由射手》的时候就知道他。他在其中扮演卡斯帕。他用毫不掩饰的怀疑看着我,问道:“该怎么办呢?”我的兴奋感陡然上升,这正是我所要的一切。他显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新手时的感觉,在《卡门》中扮演楚尼卡(卫队长)这样的小角色,卡门的演唱者当时这样招呼他:“毕约林先生,你的位置错了!”


       我感觉非常兴奋,开始演唱第一段咏叹调,它非常有戏剧性。我的演唱表现出了全部感情,使得布什和毕约林都无话可说——后者并不习惯无话可说,之后不久,毕约林的说法就在全城散布——同事们称他为“毕约林通讯社”,因为他总爱发布小道消息。他最新的“通讯报道”说:“在歌剧院有个年轻歌手,拥有帕尔松-威特格伦(GertrudPalson-Wettergren1897-1991,瑞典女中音)的低音,戏剧女高音布里塔·哈兹伯格(Brita Hertzberg1901 -1976)的中音,以及花腔女高音西姆伯格(Hjordis Schymberg1909 –2008)的高音。三位大腕的嗓音优点集于一身,那是多么受用啊!”拥有这样的美妙赞誉,我感到自己的航程会一帆风顺。

       这样,我的担忧渐渐退去,排练变得很精彩,非常令人满意。第一天排练结束后,我就期待着下一次。弗里茨·布什真的给大家带来了惊喜,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指挥家!在那个时代,有一些伟大的歌剧指挥,他们的人品也堪称伟大。布什显得平静而且自信,能够在乐队、合唱团和独唱面前保持权威,却不会说粗话或者大发雷霆。在国际舞台,他是著名的“布什老爸”。


       他的儿子汉斯·布什,同样令人愉快。他迄今为止执导的大部分是莫扎特歌剧,也许是在木偶剧院用心太多,几乎音乐中的每个语气,他都要用一种姿势来表现。在后来的职业生涯中我认识到,那些夸张的手势并不是要强调麦克白的邪恶。像平常一样,我与汉斯·布什——我的第一位舞台导演的合作,非常令人兴奋。他永远不让我放松,我像个可怜的幽灵那样跑上跑下,不止一次发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


       最初,很难把所有舞台上同时发生的事情协调好:演唱优美,记住台词和音符,表演有说服力,和谐自如进入二重唱或者与其他歌手的合唱,最重要的是还要与指挥保持联络。如果某人唱出的音符比指挥家的指示长一些或者短一些,就会出现灾难。我不能仰仗别人为我提示,我发现表演时被某些人提示非常烦人。


       话剧演员在这方面要容易一些。如果他们想改变节奏,台词说得稍慢一些,或者句子中间的停顿短一些就可以了,不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另一方面,他们必须自己在舞台上创造出所希望的气场,而歌手则有优美音乐的协助,作曲家已经将他的全部灵魂融入其中。


       老同事埃纳·拉尔森站在侧幕注意到我正在出汗,唱得声嘶力竭,努力弥补不自然的表演。他把我叫到一边,告诉我几句可以终生受用的话:“年轻的女士,如果你总是这个样子,半年后你就不能登台了。你像一只发疯的老鼠一样打转转,强迫自己的嗓音,直到它被毁掉。想一想吧,观众需要被感动,而不是你被感动。这里是剧院,我亲爱的孩子,你不能这样实实在在地表演,那会伤害你的嗓子。这里是剧院,剧院,剧院!”


       谢谢你,亲爱的埃纳,这些忠告来得正是时候。我永远不会忘记它们,即使过了一段时间我才领悟了这些睿智的建议。

       首演的效果很不错。评论家们只是批评了舞台设计不够连贯。西格德·毕约林演唱的麦克白表现出嗓音和戏剧方面的活力。名气很大的斯文·尼尔森扮演班戈。一个多好的人,一个多好的艺术家!他曾经是德累斯顿剧院的首席男低音,在战争期间逃离德国,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拿。斯德哥尔摩皇家剧院伸开双臂欢迎他。他不仅是个很好的艺术家,还是个很好的人,给所有的同事带来灵感。


       我很高兴在第二天的报纸上毫无异议地受到表扬,唯一的负面说法是,对于威尔第理想中的麦克白夫人而言,我的嗓音太过华美了。显然,评论家知晓有一封信支持这一说法。1847年《麦克白》在佛罗伦萨公演,巴贝利-尼尼(Marianna Barbieri-Nini1818–1887,意大利女高音)扮演麦克白夫人。一年后,这部歌剧在那不勒斯演出。塔多利尼(Eugenia Tadolini1809 –1872,意大利女高音)担任女主角。歌剧导演收到威尔第的一封信,信中写道:“塔多利尼夫人嗓音很好,清澈温柔而且饱满。麦克白夫人的声音应该听起来坚硬嘶哑,而塔多利尼的声音像个天使。麦克白夫人本应拥有邪恶的声音。”


       然而,威尔第这番议论另有起因。据说,多情的威尔第与另一位歌手关系密切,他答应把麦克白夫人这个角色交给她。为了信守诺言,他很狡黠地让这个角色不适合塔多利尼的嗓音。哪个拥有可爱嗓音的歌手会接受一个声音坚硬嘶哑的恶魔角色呢?当然,威尔第对麦克白夫人嗓音的要求很少受到尊重。威尔第当时如果真的需要一个特别没有教养的声音,他就会为她写下不同的音乐。事实上,这个角色在所有意大利歌剧中,是对女高音要求最高的。它需要细腻美妙的嗓音,不能将其处理成粗糙的恶魔之声。


       瑞典日报的访谈文章是这样报道我的成功的:

       ……很少人能够得到一夜成名的幸运……这位年轻歌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位列其中,因为周五的报纸对她的麦克白夫人首演赞誉有加。

 

       在短短的21天时间里,《麦克白》一共演出了10场。我期待着每场演出,就像孩子盼望圣诞节。是的,成为歌剧演员真的太美妙了!曾经密不透风的门突然打开,我收到了来自各地的邀约。


       列奥·布莱克显然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因为我将在《汤豪舍》中扮演维纳斯,这是他指挥的新制作,汉斯·布什执导。我一直梦想在这部歌剧中扮演伊丽莎白,剧院总裁哈拉德·安德烈多次承诺让我出演这个角色。然而,伊丽莎白长期被分派给安娜-格雷塔·索德霍姆,她当时是布莱克最想喜欢的歌手,拥有不同寻常的嗓音。塞特·斯万霍姆(Set Svanholm1904 –1964,瑞典男高音)扮演汤豪舍,这是我们多次合作的开端。


       导演让维纳斯戴黑色假发,这是个让人惊讶的决定。这位负罪女神的色情,经常是用鲜红的头巾来强调。评论对演出给予了充分肯定,尽管有人认为应该由我扮演伊丽莎白(当然是这样,我完全赞同)。


首演之后两天,我收到一张明信片,上面有一行简短却很让人舒心的字:“万岁!祝贺,列奥·布莱克。”哈哈,他终于认可我了!

春天上演了贝多芬的庄严弥撒。这是一部从30年代开始就没有在斯德哥尔摩上演过的作品。恩里克·克莱伯担任客座指挥,和我一同担任独唱的有丽萨·特内尔,女中音;格斯塔·巴克林,男高音;还有西格德·毕约林,男低音。


大家都认为,贝多芬的东西对于歌唱家来说非常难,问题可能是因为他的耳聋。庄严弥撒对于我的嗓音总有些不太舒服。恩里克·克莱伯,与他身材高挑的儿子卡洛斯相比显得很矮。他用幅度较小的手势来指挥。人们会有这样的印象,他希望用严厉的、驯兽员鞭子一样的手势来弥补他矮小的身材。然而,在他的指挥下演唱很有意思,也很长见识。乐队与合唱团听起来非常美妙。

在接下来的演出季,我将要演唱瓦格纳《漂泊的荷兰人》中的森塔。首演安排在1948114日,列奥·布莱克指挥。

伴随着那一年事业方面的发展,我结婚了。在910日,我“升级”为伯蒂尔·尼克拉森太太。因为列奥·布莱克的排练日程,我的蜜月旅行被迫延期,但我们还是在1949年春天去巴黎度了蜜月。


我的母亲斯迪娜为了观看开幕演出,把农场所有的日常活计放在一边。这是她第一次(遗憾的是,也是最后一次)来到斯德哥尔摩。我和丈夫在利丁厄(LIDINGO)附近买了房子,有足够的空间让她与我们住在一起。斯迪娜很开心,一直住在这儿,直到收获脱粒的季节结束。这场表演让她非常满意,但同时她又担心起歌剧演员这个职业会让我过于紧张。她提醒我,肺结核曾经在她的家族蔓延。在我的新生活当中,她无法为我挡开那些严重打击,这让她很担心。


这个阶段在我的日记里,经常出现感冒或者重感冒这样的字眼。《荷兰人》首演那天我得了重感冒。几天后,我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这样的话:“亲爱的森塔·达兰女士。当有人像你昨天那样演唱的时候,就不必关心嗓音的嘶哑了。它太美了,非常棒!最好的祝福,列奥·布莱克。”


为了演出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恩里克·克莱伯再次来到斯德哥尔摩,他还要在这里指挥一场《荷兰人》。两场演出,我很荣幸都参与了。


1949年春天计划上演莫扎特《唐璜》的新制作。来自歌剧学校同一年龄段的5位同学,分别饰演剧中的主要人物。我扮演剧中的多纳·安娜。赫泊特·桑德伯格(列奥·布莱克的女婿)担任指挥。


这部歌剧有太多不同寻常的美妙声音。我的嗓音条件不是特别适合莫扎特,但我感到这种音乐对我非常重要,面对困难开始勇敢地战斗。现在,当我听到有人抱怨歌剧院没有考虑演员嗓音的时候,我就会自言自语地说:“你应该出现在我那个时代的歌剧院。”在短短的一年时间,我学习了7个完全不同的角色,并登台演出。所有这些角色对于像我这样没有经验的歌手来说要求都很高:森塔(荷兰人),西格林德(女武神),布伦希尔德(西格弗里德),安娜(唐璜),还有乌苏拉(画家马蒂斯)。


很多人问我,如何受得了这么重的负担。我经常这样回答:“你要么去死,要么活下来。不杀死你的东西会让你更强大。”我变得非常强大,事实上这些难以驾驭的角色促使我迅速成长。尽管我容易患感冒,但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在演艺生涯头十年取消过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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