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传(8)

我的父亲

（一）

        我的父亲出生于解放前一年，今年已虚岁七十。父亲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兄弟，两个妹妹。祖父当年为逃壮丁，挑着一口锅，一点衣物，带着新婚不久的祖母，逃到了深山山顶的一座废弃的寺庙里安了家，并在此开荒耕种，繁衍生息，一直终老。

        父亲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大多都历经磨难。那时吃不饱饭，常年红薯煮粥，水多米少，汤可照人，更无荤腥，荒年连野菜树根都吃过。父亲上过四年学，他的姐姐妹妹一天校门都没进过，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父亲脑瓜灵活，读书读得很成样子，无奈家里缸瓮皆空，无力支撑这奢侈的投资，父亲勉强读了四年书，就不得不忍痛放下了书包，扛起锄头，投身到解决温饱的家庭大计中去了。

         父亲做事也是一把好手。十几岁的年纪，一个早上的功夫，跟着大人砍一捆楠竹，然后背到山下去卖，卖完再回来吃早饭。白天，大人耕种他耕种；晚上，大人喂猪喂羊，他跟着挑水劈柴。他是大半个劳力，一天如陀螺，不停歇的转。后来因为父亲能识文断字，算盘也打得溜，为人灵活，他不到二十岁，先后做了大队队长，民兵营长，经常穿着军绿民兵服，胸口口袋插支钢笔，四处开会，那应该是父亲最年轻最开心的日子了。

        后来大队几次招兵入伍，父亲都报名并考核通过了，但都被祖母拦了下来，理由是：父亲是家中长子，应当留在家里支撑门户，娶妻生子，为他们养老送终。可父亲想出去，他想过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不一样的生活！最后一次，父亲一切程序都瞒着祖父母，一切顺利，但到临爬上军绿大卡车时，祖母得了消息，她拐着小脚来到了大队部，哭天抢地，痛不欲生，她感觉将要失去这个儿子了。这时军队干部叫来了父亲，说：“你得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最后，父亲眼睁睁的看着军绿卡车载着一车年轻的有未来的人卷着黄土离去，心如刀绞。祖母成功地带回了父亲，也彻底地伤了父亲的心。

        父亲最终还是没有按照祖父母的路线生活，他赌气地和母亲结了婚，做了上门女婿。他在家做了二十九年劳力，结婚时，什么也没要，只带了他全部的私有财产：四把自己做的椅子，一个放书的角箱，脱离了他原有的家庭，开始了另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