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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我这一生六亲不认,仇敌无数,朋友不多.

2023-05-10 14:56:27


今天,台北荣民总医院发布消息,知名作家李敖因脑癌去世,享寿83岁。

2017年6月13日,李敖的经纪人公布了他的亲笔信,信中他说,“及此之后,再无相见”。如今看来,这竟是他与“家人,友人,仇人”们的最后告别。

致我的家人、友人、仇人:

你们好,我是李敖,今年83岁。年初,我被查出来罹患脑瘤,现在刚做完放射性治疗。现在每天要吃六粒类固醇,所以身体里面变得像一个战场,最近又感染二次急性肺炎住院,我很痛苦,好像地狱离我并不远了。

我这一生当中,骂过很多人,伤过很多人;仇敌无数,朋友不多。医生告诉我:你最多还能活三年,有什么想做、想干的,抓紧!

我就想,在这最后的时间里,除了把《李敖大全集》加编41-85本的目标之外,就想和我的家人,友人,仇人再见一面做个告别,你们可以理解成这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会面,“再见李敖”及此之后,再无相见。

因为是最后一面,所以我希望这次会面是真诚,坦白的。不仅有我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知,更要有我们如何相爱又相杀。

对于来宾,我会对你说实话;我也想你能对我讲真话,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或许我们之前有很多残酷的斗争,但或许我们之前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我希望通过这次会面,能让我们都不留遗憾。不留遗憾,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对你的期盼。

对于来宾,不管你们身在哪里,我都会给你们手写一封邀请信。邀请你来台北,来我书房,我们可以一起吃一顿饭,合一张影,我会带你去看可爱的猫,我会全程记录我们最后一面的相会,一方面是留作你我纪念,另一方面也满足我的一点私心:告别大陆媒体近10年了,我想通过这些影片,让大家再一次见到我,再一次认识不一样的我,见证我人生的谢幕。

在这里,我要感谢优酷的支持,优酷真识货,我们的影片会在阿里大优酷播出;他们的slogan很有意思,叫,这世界很酷,和我很搭,我李敖,这一生也很酷!

谢谢各位!


李敖这一生活得潇洒,却未必自在。

李敖蹲过两次牢房。1971年,在他36岁的时候,,5年8个月后出狱。1981年,时年46岁的李敖因“背信和侵占”的罪名再次入狱,6个月后获释。

李敖“骂过很多人,伤过很多人;仇敌无数,朋友不多”。他评价自己一生六亲不认:“我写文章的时候是‘六亲不认’的(虽然不写文章的时候所‘认’的‘六亲’也不多)。写文章,应该和赌钱一样‘赌场无父子’,写文章也要抛掉感情的铁锁,才能不受干扰,痛快说话,说老实话。”

在他生前,他写了一本《李敖自传》,声称要以此给自己定位。以下文字摘于《李敖自传》。


一百岁前的八十感言

因为我立志要活到一百岁,所以在八十岁时写这本书,好像太早了一点。但是八十总是一个关卡,要定性、定位,总不失为一定局。八十以后,所作所为无非就此定局,锦上添花而已;所以,一百岁以前的二十年,只是花团照眼,其为锦簇,八十以前早定之矣。

于是,几经犹豫后,我还是决定写这本书,给我一生做一前瞻和总结。前瞻一百,总结八十,除非我一百以前讨逆、讨姨太太,活得不厌烦了;我一生的定性定位,趁八十生日就此打住。我要用我的八十定性、定位,显灵给人,使人感到,后世的子孙,很难想象“这世界上曾经走过这样一位血肉之躯”。——这是我一百岁前的八十感言。 

在我文章和讲话中间,我有个习惯,你可以说是恶习,就是要随时插播吹嘘自己。插播以后,又回入正题,讲话与常人无异。全世界最习惯我这种习惯的人是赖岳忠,开玩笑说,赖岳忠是我的“御用摄影家”。他随我的便,发现我一插播,他就喝口咖啡,见怪不怪,面露笑容,静待歪风扫过。陈文茜说能够以欣赏态度看李敖自我吹嘘的人,是“有道之士”。她有时候是有道之士,有时候不是。

我吹牛,因为你沉默

我承认有些人了不起,但他们活在我活的时空里,不会凌我而上。王阳明说他做圣人,他做不到;但圣人做他,也不会超过他。真相在此。我一生的“苦心焦思”、一生的“困学纪闻”、一生的“没个商量处”、一生的“虽千万人,吾往矣”都是我“综合爆发力”的张本。因此在八十前夜,我写下这本书“自大其身”。清朝学者李塨说:“交友以自大其身,求士以求此身之不朽。”我一生朋友不多,也不花时间招朋引类,所以“自大其身”,全靠自己吹捧自己。吃不消我自吹自擂的人应该惭愧,你们本该替我吹的,但你们闪躲,我就只好自己来了。我吹牛,因为你沉默。

五六百字的神通

别人老了会啰唆,我老了却怕别人啰唆。我的书,除小说外,一律长话短说了。任何大道理,都限定在两页红稿纸上说清楚。两页是六百字,标题不算,大概用五六百字畅所欲言。五六百字一定足够了,我是大手笔呀!一个主题,用五六百字还说不清楚的,要打倒它。一九四四年,诺曼底登陆后三天,二十四岁的英国诗人凯斯·道格拉斯(Keith Douglas)阵亡了。他在死前三年有诗预告:Remember me when I am dead/and simplify me when I am dead.Simplify (简化)的第一篇乃从形式开始,用五六百字决定内容、浓缩了形式。也许沙丁鱼不赞成,但罐头不容分说。五六百字的神通,化为几百个主题,写《李敖自传》。鸡零狗碎,您老写的是哪门子自传?答复是:我写的就是鸡零狗碎的自传。

跟自己聊天

这本书,用语活泼,上天下地,随意为之,主轴是我八十年来的一些杂感。这些杂感有些该是高朋满座时聊天的,但我息交绝游已久,每天都是一个人在大书房里盘踞,虽没神经到喃喃自语,但万念俱灰的局面倒匆匆来去。有些念头被我钩住,就跟自己聊起来了。实际都是自说自话、自问自答,有时也会“自讼”、跟自己抬杠,当然赢的还是自己。老子说“自胜者强”,他“自胜”的意思跟我不太一样。我看他的“自胜”,是跟自己过不去;我的“自胜”,是说一个我好、另一个我不好。最后好的我赢了,自圆其说后,我理直气壮,全身统一。

“三不朽”中的我

古人讲“三不朽”,有三方面:立德、立功、立言。先说立功,台湾太小了,无功可立。再说立言,在立言上,我一直被奉为大写手,不分敌友,对我的健笔如飞,皆无间言。在写的字数上,从梁启超到胡适、鲁迅,都不能跟我相比。我的《李敖大全集》,早在一九九九年就出到四十巨册,早都压倒群雄。一九九九年后十六年来写的还没计入。虽然在立言数量上我如此拉风,但奇怪的,我每自吹自擂、排起顺序来,却总把“立德”排在“立言”前面。换句话说,我一生自憙我人格的伟大,乃在文章的伟大之前。

一些浅人(包括所谓正人君子)听了,有的会奇怪,会发笑,为什么你李敖不以文章盖世,却以人格号召?答案是,眼观天下,我在人格上,的确雄踞第一,因为我有“大人格”。

“大人格”

早在一九八一年,我就提出“人格的两层面”的说法。什么是“人格的两层面”?第一层面是“管仲的层面”;第二层面是“匹夫匹妇的层面”。“匹夫匹妇的层面”是小市民的层面,是随波逐流的层面,是依附权威的层面,是“庸德之行,庸言之谨”的层面。“管仲的层面”是大人物的层面、是特立独行的层面、是大无畏的层面、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层面。这种层面所表现的人格,叫“大人格”;“匹夫匹妇”所表现的,叫“小人格”。胸怀“大人格”标准的英雄豪杰,、谣言、群众、世俗的打击。

所以,“父子责善”的贤人匡章,全国说他不孝;“弟死不葬”的志士张良,社会说他不仁;周公旦被诬不利孺子;直不疑被诬与嫂通奸;马援被诬贪污;袁崇焕被诬反叛;,蒙羞六七载;岳飞不得昭雪,沉冤二十年……

多少大丈夫,在“小人格”标准下,都变成了“人格有问题”的下三滥。

虽然这样,以“大人格”期许的志士仁人,也不会怀忧丧志,因为他们把握了大规迹。我们不要忘记:在举国滔滔,为阉党拍马祝寿的时候,顾宪成不肯签名,这是何等人格!在举国滔滔,为国社党攘臂欢呼的时候,艾德诺(K.Adenauer)不肯妥协,这是何等人格!在举国滔滔,,有人敢捋虎须、敢浇凉水、敢扯后腿、敢跟他们不合作,这是何等人格!

和这么多人为敌

一九八七年四月一日,邓维桢写信给我说:“和这么多人为敌,我真佩服你的勇气!这不只是敌人多而已,而是许多朋友会因你树敌太多而不敢和你做朋友。”不过,从谑画的角度看,我这种四处树敌的作风,岂不也正是检验“朋友”、验明“朋友”的好法子?如果“朋友”是这样伪善、胆怯、骑墙、闪躲,这种朋友,也真可有可无了。我常笑我自己说,别人整天做公共关系讨好人,我却整天破坏公共关系批评人;我的敌人不是一个个出现,而是一窝窝出现,我几乎每半个月就要多出一窝敌人,我真“阔”得很呢!我为什么这样与人为敌?因为我争是非、不讲俗情、不肯做乡愿。我的敌人十九都是小人,如果我的朋友不勇于做君子(战斗性的君子),不敢和我做朋友,我觉得我该就此人我两弃,也不错啊!王尔德(O.Wilde)说世人都疏远了我,而仍在我身边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我年纪越大,越觉得他这种严格的择友标准其实还不够。我觉得该改为:我疏远了他们、他们仍挺身为真理而公然站在我身边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看来我悬格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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