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的私人日记2020-08-27 09:48:58
我决定这次不听王尔德的话了。
王老师说,
美丽的东西有了过失,
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原谅它。
可是,
写《质数的孤独》的80后粒子物理学博士
保罗·乔尔达诺,
堪称意大利版谢耳朵,
明明是文学圈难得的正版帅哥,
可坏话还是在我脑子里自行排了队,
等着跑出来见人。
我昧着良心、从善如流地夸夸它会死啊。
作为一本处女作,跟所有被看好的处女作一样,
这书一出版就拿了意大利最高文学奖斯特雷加奖,
拿过这个奖的有世上最渊博的恶毒怪老头,艾柯。
重点是,乔尔达诺不愧是理科高材生,上
来就玩了次混搭派修辞——“质数的孤独”,
这名字多酷,
成功完成文理科之间的漂亮穿越。
孤独这个文学的流行母体没什么新意,
但嫁接上数学概念,
比如质数,
只能被1和自己整除的质数;
哪怕有隔得最近的法定好朋友,
就像3和5、11和13、107和109,
被称作孪生质数,
但中间永远有个该死的小三——偶数,
把它们活活隔断,
两两相望却永远也不能相遇
这大概就是比悲伤更悲伤的事吧。
可惜作者的文笔是呈降序排列。
他的才气,跟孪生质数的分布规律一致,
越到后面越稀薄。
前面的叙述湿润且灵动,但高潮来得太早,
后面干燥得活像一坨仙人掌。
不能因为作者是理科生,
就得像装了电池似的,
一没电就玩完呀。
越读到后面,机器味儿越重,
作者把写小说活生生变成了编程,
太严密、太对称、太富设计感了
——作家当然是设计师,
但好的文学得假装没有设计,
故事是自己走出来的,
不能有刀工和匠气。
开头女主角摔成残疾、
男主角间接害死了妹妹,
两大主角都如愿有了个极其苦逼的童年;
然后,女主角厌食、男主角自闭;
女主角被世界拒绝,男主角拒绝了全世界;
女主角为了在集体中获得存在感,
吃下了美貌女同学递来的沾满头发、汗液、腋窝味的草莓糖,
男主角则无比矫情地动不动往手上划几刀,
以确认身体和痛苦都他妈的健在;
等他们长大,作者又发福利,
给二人分别配置了一个炮灰型情人;
最后他们见面了,
哪怕明明相爱,明明相思过剩,
却硬生生地不肯在一起。
一个因为想念对方过度,都得了臆想症;
一个因为对方一张只有几个字的明信片
从英国回到意大利..
(我已经想翻白眼了)
跟那部日本纯爱动漫《好想告诉你》
是同一个中心思想,
那就是,
我爱你,是的,我爱你,
但我打死也不说,打死也不说,
急死你丫的。
孤独已经不是宿命,而是一种沉迷。
作者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
自动自发地带领一干主角们,当上了孤独的人质,
深情勾引孤独先生,来虐我嘛,别客气。
难怪有人夸这部小说,
是郭敬明《悲伤逆流成河》的意大利版,
有人说,
“我闻到了无病呻吟的味道,不信你尝尝”,
而《华盛顿邮报》则刻薄兮兮地评论:
“我只是奇怪,
成千上万的欧洲读者都认同作者悲观的出发点,
借着他们的奉承吹捧,
这只哭唧唧的小兽摇身一变成了文学的雄狮。”
孤独不是不可写,
但不能因为它长得高贵冷艳,
且文学这家伙偏爱苦逼,
就真的24小时滚动表演孤独秀。
真正牛逼的孤独,
一种是《心是孤独的猎手》里那样,
用强大的气场去超越它,
根本不把孤独当回事
——当你还浸泡在孤独里,唧唧歪歪,
说明你还欠抽。
另一种是以幽默去超越悲情,
就像最近读到大翻译家杨宪益先生的自传,
文革时期他成天被批斗,
他说,
“我最不喜欢单独批斗,因为很闷,
但大伙一起挨批,有别人陪着,
就会变得比较有趣”。
坐牢时,大家身上都长了虱子,
于是把虱子当玩具。
传说北方的虱子,
不管把它放在哪儿,它都会往北走,
一群人好奇死了,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结果的确如此。
读到这样明明卖萌又耍宝的段子,我偏偏想哭。
这不是质数的孤独,而是孤独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