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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体】我拿什么拯救自己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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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忆



01

陈青青可真是个好女人,是个要强的女人。“要强的女人命不好”这句话在陈青青这就体现出来了,陈青青不光命不好,就连她的面相上都写着一个“苦”字。


她跟张波刚认识的时候,俩人看上去还挺般配,虽算不上郎才女貌,但也都是双职工,日后在经济上不会有什么忧虑。对象处了一年,张波不赌不嫖,也颇得陈青青的喜欢,俩人就拜堂成亲了。他们俩成亲以后,我就搬进了他们家的东院,我们两家之间隔着一道矮矮的墙,这道墙有和没有其实是一样的,墙和胯骨一般高,一迈就迈过去了,陈青青他们两口子也是一迈就迈过来了,因此我们两家很少走大门,我们的交往就在这道矮墙上迈来迈去。我和陈青青闲侃的时候,陈青青说,冷不丁搬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咱们俩家邻居好好处处,谁要是赶上出门不在家,家里也好有个照应。我挺同意陈青青的说法,这也正是我的意思,刚刚来到这郊区,我除了认识陈青青以及和陈青青有一些交往之外,也不认得几个其他的人了。


按理说陈青青应该过得很幸福,但其实不是这样,旁人不知道他们家的事,我最清楚,他们两口子的事都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没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发生在屋里的我也知道,我们两家房间与房间之隔的那堵墙的墙砖是空心的,墙上的插座要是卸下来,就能顺着那个洞眼看见陈青青家的屋里摆设。张波借来电钻在墙上钻了个眼,把闭路线穿过来,我们两家用一个闭路,这个别人不知道,传出去电广部门会来罚钱。只要坐在我们家的屋子里,就能听见陈青青家咳嗽、骂架、打小孩屁股、摔东西和看电视的声音。


有一天,陈青青隔墙递过来一碗饺子,说,小白菜馅的,给孩子尝尝。我们俩就墙这边一个墙那边一个拄在墙头上聊了起来。陈青青提到了她男人张波,一提张波她就哭了。她说,没想到自己千挑万远的,找这么个男人,连馋再懒,连赌又嫖。


这张波馋懒赌我是知道,但是和谁嫖了我就不太清楚,这种事情也是从来都背着人发生的。陈青青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是逮到了什么证据,不然怎么会这样说自己的男人。由于这种事是见不得光的,我也没好意思问。我说,你们俩相处的时间也不短,结婚之前你就没发现他身上的这些毛病?


陈青青说,相处一年,他装也能装出来的,一结了婚,所有的缺点就全都暴露出来了,人从外表是没处看的,他太善于伪装了,都怪我瞎了眼。


年三十的时候,张波又要出去赌,陈青青说,今晚别出去了,在家陪我和孩子吧。
张波说,少废话,把钱给我,痛快点。
虽然他们家是陈青青管钱,可从来没管住过张波,只要张波开口要,她就得给。不给的结果就是摔东西,打,打陈青青,打孩子。
陈青青心想,大年三十的,我不给你钱去赌,你总不至于这个时候打我一顿吧。

张波是没打陈青青,却是把家里的音响给砸了,给陈青青来了个下马威。陈青青一看,赶紧把钱掏出来,让他去赌。


陈青青家的一点积蓄被张波赌得没啥了,她口捱肚攒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上市场买菜逐一问价,哪怕只相差一毛钱她也捡最便宜的买。张波整天不上班在外面胡扯,每个月指着陈青青那点工资出去耍。令陈青青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陈青青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业了。家里没有了任何生活来源,屋漏偏逢连阴的雨。失业时找回的六千块钱,陈青青把它藏在了床垫子底下,没让张波知道。她想,这钱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去动,得留点过河钱,万一有个天灾病热的也不至于上外面到处去张罗。陈青青确认把钱藏得安全了,就到东边的筒子楼里领回来一些毛线,打毛衣片挣点手工钱维持生活。


我看陈青青打毛衣片,我闲着也是闲着,就也到东边的筒子楼里领一些毛线,跟陈青青一块打毛衣片。我夹着毛线跃过墙去到陈青青家的时候,陈青青说下午要带孩子去趟娘家,   有些日子没回去了,并让我照看一下院子。


02


我说,行,你放心去吧,你家的院子也没什么,张波不在家我到时候帮你把狗喂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张波一直都没在家。晚上十一点半,我听到张波喊我男人的名字,我把我睡熟的男人扒拉起来说,你出去看看,张波喊你。我男人眯着惺忪的眼说,这么晚了他干嘛啊。


我男人出去以后,我听到张波说,你们家有热水没?给我一杯。


我男人就回屋子给他倒了一杯。


可回到炕上,我们怎么都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他们家的电水壶、电炉子的方便得很,按理说烧个水也就三两分钟的事,至于深更半夜把我们喊起来要水喝么?我觉得张波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另有别的目的。我就想到了陈青青说他嫖的事,虽然我没有抓到他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和谁嫖了,但陈青青说他嫖,就肯定不会诬赖他。


我男人说,对于张波这种人,你防备着点,他可不是什么好鸟。


我就有点胆战心惊的了,我真的挺害怕张波的,我怕他搞到我家里来。幸好这次我男人在家,不然,他真的跳墙就过来了,把门使劲用脚一踹,我怎么能撕扯过一个大男人呢,到时候想怎么样还不都由着他了,说不定他这次来要水就是想探探我男人在不在家,如果出去送水的是我,那就说明我男人不在家,他很可能就会......,想想我就后怕,我必须得和张波保持一定的距离。可陈青青呢,我能无缘无故地就疏远她么?她那么善良,我们俩相处的那么好,不是姐妹也胜似姐妹了。他们一个屋子的两个人,让我和一个人好,和另一个人不要好,这做起来颇有一些难度的。


我尽量赶在张波不在家的时候找陈青青,偶尔,我做了好吃的也隔墙递过去给她们娘俩尝尝。


陈青青的小孩和我的小孩一同蹲在门口的沙堆子上玩过家家。我和陈青青就坐在她家的大门栋子里打毛衣片,一边看孩子一边挣点零用钱。


张波骑着辆摩托车嘟嘟嘟地从外面回来了,我一看是辆新车,我问陈青青,新买的摩托?


陈青青说,一提起这事我就生气,前几天我不是回了趟娘家嘛,张波就在家里统统翻了一遍,终于在床垫子底下找到那六千块钱,第二天就去买了辆摩托回来,这要是有个天灾病热的,可咋整啊。


张波过日子属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儿没酒现掂兑的主,可是掂兑也是陈青青出去掂兑,他只是败家,败了家就不管了。看他骑个摩托美滋滋的样儿,连班都不上骑摩托干啥去,骑摩托去嫖去赌?


张波把车停下来熄了火,两脚叉在摩托车两边的地上,问陈青青,有啥吃的没?我饿了。


陈青青说,锅里有炒的白菜片。


张波说,你就不能整点好菜呀,天天除了土豆就是白菜。


陈青青说,有土豆白菜吃就不错了,我一天打毛衣能挣几个钱,明儿恐怕连白菜土豆都吃不上了呢。


张波看我在场就没和陈青青翻脸,骑上他的摩托车说去他妈家吃口。


张波走了以后,陈青青说,我听说宏大肉禽加工厂招工呢,工资可高了,比打毛衣片挣的多,我想去看看,明天我就不一定能回得来,顺便去看看孩子的老姨,恰好赶在明天她老姨相亲。


我一听说她不一定能回来,我就想起了上一次她不在家张波深更半夜上我们家要水的事,这一次正好我男人上夜班,我男人每天上班的时候,我家的大铁门都会咣当一声,平时没什么人进出,所以我男人上什么班几点钟走张波是一清二楚,他只要竖起耳朵在那个时辰听一听大门响不响就知道我男人上没上班了。 


这天一整天张波虽然没在家,可我的心老像揣着个兔子似的跳得很。我似乎就有一种预感,张波肯定会逮着这个机会靠近我。


结果,我的预感真就得到了证实。


晚上我男人上班没多久,我听到我们家的窗玻璃咔嚓一声被砸了。我当时吓得腾地一下从小炕上坐起来,心像要跳出胸膛一样,我家养的两只小巴狗在外屋地上也开始汪汪地叫,我炸着胆子,没开灯,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慑手慑脚地到外屋看看门有没有闩好,确信门闩好了,我又悄悄回到小炕上听动静。起初我以为是来偷鸽子或是偷大米自行车什么的,那些东西都放在外面的煤棚里,我心想,只要不偷人,你爱偷什么就偷什么,偷没了还可以再买,真要是来偷人的,那以后我丢人可就丢大了。


这时张波在墙那边喊了,还是喊我男人的名字,然后大声说,什么动静?


我一直在屋里没应声,也没敢出去。

03

我把耳朵竖得像我家的小巴狗一样,忽然,我听到咕咚一声有人跳墙进来。我心想,一定是张波,看我男人这半天没出去确认了他不在家。难道刚才砸玻璃这一招是他使的贼喊捉贼的把戏?幸好我没有中他的计,不然我开门出去,他趁机进来,我就完蛋了,孩子那么小,即便是被惊醒了,也无非像看场电影一样看个热闹,那么我今后还怎么做人,我怎么面对陈青青,怎么面对我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来。


我爬下炕去到外屋把门拽得死死的,尽管门闩着,可我还是拽得死死的,我觉得这样就等于多上了一层保险。


两只小巴狗的耳朵比我的耳朵敏锐多了,它们听到动静叫得更加凶猛,像要地震的前兆一样叫得凶猛。本来我的心就慌慌的了,狗儿们再跟着起哄,我的两腿就有点站不住,可我的两手还死死拽着门把。


我耳朵贴着门,就听到脚步声嚓嚓嚓地就到了门外边了,我拽着门把的手又使了使劲。脚步声却在房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并没有要拽门的迹象。我怀疑他是在犹豫该不该闯进来吧。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家的小巴狗足足叫到下半夜两点半,我也倚着门拽着门把足足拽到下半夜两点半。后来又听到一声跳墙的声音,之后狗儿的叫声停止了。我两条腿瘫软着爬回到里屋,偷偷把窗帘撩开一条缝,借着月光,看见我家的玻璃被震得都是玻璃碎花,并没有完全脱落下来。我想,一定是什么东西撞击过来时刚好砸到窗户框上,窗框是铁的,才会有那样大的一声闷响,不然正好砸在玻璃上,那我家的玻璃窗此时应该是一个大洞了,可以钻进寒冷的风来。


后半夜我一直坐在炕上,没睡,一直都在惊恐当中。


第二天天刚一破晓,我就听到张波发动摩托车嘟嘟嘟地走了,我赶紧走出屋子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推门出去,却在地上连一块砖石的碎片也没有发现,我家的窗框上还残留着红砖碎过之后留下的印痕,砖就是从张波家的方向经过窗户落到我家的房门口,房门口的地上也有红砖碎过之后留下来的印痕,只是不见砖头。我在我家的院子里到处找这块砖,后来在墙头上找到半块,在我家的煤棚旮旯里找到半块,因为这两个半块的砖都有新断开的痕迹,我把这两块砖头拼在一起,正好是一块完整的砖,从砖飞过来的方向还有企图销毁证据的做法,都让我更加确信了这件事就是张波干的。你以为把证据销毁了我就查不出来了么,想当年那些侦破小说也不是白读的,百密总有一疏。他完全不会想到砖落在地上会有印记。当时正是黑夜,就算他能想到,也肯定找不到砖落地的具体位置。


我男人回来了,我把这惊魂的一夜跟他讲了以后,他二话没说就走了,我以为他去找张波了,心想,人家也没有把我怎么样,闹得沸沸扬扬的多不好。


谁想到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和我公公俩抱回了一些树枝和木棒。这些树枝和木棒都是平时老两口在山上捡回来准备冬天的时候烧柴火用的,在我公公家里垛了好大一垛。我男人和我公公俩就一抱一抱地往我家运这些木棒,足足运了一天,傍晚,他们俩就开始往我们家与张波家之间的那堵墙上插,木栅栏很快在墙头上架起老高,高过了我家的房顶。再往张波家看,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好像立刻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我男人和我公公还不罢休,在我家前屋的煤棚顶上也架起了一垛树枝山。


这一道高高的墙,一下子把我和陈青青隔开了,把我们的友谊隔开了。依她的个性,她不会来问我为什么把墙架起来。依我的个性,这个原因就算烂在肠子里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讲,包括她陈青青。


陈青青可能已经回家来了。她会怎么想呢,她心里一定非常难过。我心里不也是一样么。


我开始变得孤独起来,我不能再赶在张波不在家的时候在墙头上跳来跳去,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自己坐在屋子里打毛衣片,陈青青不知道去没去宏大肉禽加工厂上班,要是没去,她也有可能坐在自己的屋里打毛衣片,或许也像我一样,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那堵高高的栅栏墙,然后掉两滴凄楚的泪。


04

我与陈青青的世界就这样被一道高墙隔开,但是我偶尔还是能在我家的屋子里听到张波和陈青青吵架,听到张波打在孩子屁股上pia  pia的声音,偶尔,他们屋子里没有动静了,我也把耳根贴在我们两家的那道空心墙上听听,我听不出来陈青青一个人在屋子里干些什么。


我平时不大出屋,偶尔被孩子拉出去,也见不到陈青青,倒是见到过两次张波骑着摩托车在我身边经过,我没理他。他也显得极其尴尬。只要一看看那堵高高的栅栏墙,任谁也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我也认得了几个其他的街坊邻居,却不大和她们交往,我最对撇子的就只有陈青青。  陈青青躲在家里不出来,我也不出来,于是我给陈青青起了一个名字,叫“‘囡”,我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也叫做“囡”,这个“囡”字在汉语词典里应当解释为“女儿”。但是在我这里它应该做另一种解释,我们都是女生,却生汉字“囡”里,外面的框框就是我们的房间,里面的女人就是我和她。


我们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与外人来往,几近于病态。


这个冬天,天冷得很,我家屋子的四壁都上了霜,外屋地的水缸里全是冰茬子。我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回来,就猫进被窝里去,上面还压了一层厚厚的被,我就那样一直躺到下午两点多,就听到我们家院子里有摩托车的声音,我起身向窗外看,是张波,他用他的摩托车把他的孩子和我的孩子都带回来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干了那么缺德的事还好意思蹬我们家的门。


他把两个孩子都带进我屋里,两个孩子也不懂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依旧在地上玩他们的游戏。


我屋子里没有沙发,张波就倚在了我的小炕上,我责怪他说,还没到放学的时间,谁让你把我的孩子接回来的。


张波说,陈青青不在家,让我去接孩子,我寻思着天怪冷的,就顺便把你的孩子也接回来了。


我心想,顺便接我的孩子?那恐怕是你想靠近我的一个借口吧。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我也不好把他赶出去。趁孩子不注意的时候,我就想起一件事来。


我问张波,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能和我说实话,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只要你和我说实话,我就不会再去追究,毕竟邻居一场,在路上遇见,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们该打招呼打招呼,没必要弄得跟个仇人似的。


张波可能已经预料到我要说的事情,诡谲地一笑说,什么事啊?


我说,前段时间砸我家玻璃的人是不是你?


张波说,不是,我还纳闷呢,谁干的呢,我不会干那缺德的事,再说我凭什么砸你家的玻璃。


我说,砖头从什么方向飞过来,掉在了什么位置,我心里都有数,如果你硬是不承认,我也没什么办法,以后你不要再蹬我们家的门,走在路上,我也不认识你。


张波一听我这样说,知道我心里明镜是他干的,不承认也不行了。


张波说,是我。
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得罪过你么?


他说,我当时也没想别的,就想给你个动静你不就出来了,没想到你没出来,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都喜欢你很久了,我们俩好行不?不让陈青青和你男人知道,陈青青她算个什么东西,长着一张苦瓜脸,一看见她我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我觉得张波连只兔子都不如,兔子都不吃窝边的草呢,他居然想动我的心思。


我就告诉张波,这是不可能的,莫说我不是偷鸡摸狗的人,就算是,也不会和你搞,我对不起陈青青,对不起我男人,我走在街上都没法见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路上遇见该打招呼就打招呼,只是你不能再有这种歪念头。



张波说,行,行,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尊重你的意见。
张波带着他的孩子离开了。


05

我以为他不会善罢甘休,每天我提心吊胆地生活,惟恐他再来找我的麻烦。一边提着心,一边也想着陈青青。我男人把墙架起了栅栏,对她是一种莫大的伤害,有好几次,听见张波骑摩托车走了以后,我就上她家门口去晃,可是我不敢进去,也怕她出来,真的见了面,我不知道怎样向她解释,我只是想看看她。这似乎很矛盾,我就是在这样的矛盾斗争中挣扎。我扯脖子向她家院子张望,也没有望见陈青青的身影。但我知道她就在屋里,只是她不出来。她让我给伤害了。伤害她不是我的本意,从根往上捋,是她男人伤害的她,她男人要是在跟她处对象的时候不伪装,陈青青就不会嫁给他,现在她上了他的当,她男人到处,企图搞到我头上来,才迫使我把墙架起栅栏来的,我也是间接受害人。但这些事陈青青不知道,我不会跟她讲,她男人肯定也不会跟她讲。她就这样不知所以地被蒙在鼓里任自己伤心难过。


张波并没有再来骚扰我,是因为他在外面又搞了别的女人,我看见过好几次他用摩托车带着我们家附近一个有眼疾的女人,三十岁了也嫁不出去,是个老姑娘了,在街东开个音响社,音响社里整天乌烟障气,都是一些赌博的人,一来二去就和张波搞上了,这绝不是扑风捉影,不光是我在街上看见过几次张波用摩托车带着她,光凭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听人说,有人亲眼看见那女人在音响社里坐在张波的大腿上起腻,和张波另外起腻的还有一个女人叫“红”。


栅栏墙事件,让我整天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只限活动于我家的屋子和院子之间。真正做了亏心事的是张波,张波做了坏事给我留下了后遗症,使我没办法面对陈青青,使街坊们都以为我和邻里关系处的不和谐,谁在我家房前的那条街上经过,那个栅栏就毫不避讳地赤裸裸地呈现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它使我不能坦荡荡地走在人群里,我不能对别人讲,不能一一向他们解释因为张波企图与我私通才筑起的这堵墙。我筑墙是为了让我自己能够更有安全感,不是针对陈青青。我和陈青青什么矛盾也没有,要不是张波,我们两家现在还在那堵胯骨高的矮墙上迈来迈去,要不是张波,我每天也不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要不是张波,我也不会走在街上让人对我指指戳戳。


我有时候就想,该死的张波,怎么不替好人死了,他坑害了多少女人了,坑害了陈青青的一生,坑害了我的自由,坑害了眼疾和那个叫红的女人。我觉得眼疾的女人和红都犯贱,一个屯子里住着,竟然干对不起陈青青的事。要是我也犯贱,那我也早就被张波给坑害了,可我不犯贱,我不能对不起陈青青,不能对不起我男人,但我还是被他毁了我的自由,在那堵矮矮的墙上迈来迈去的自由。


每一次我坐在我的屋子里透过窗玻璃看着那堵高墙,心里就堵得慌,像有东西压抑着,像我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层云雾,它有时候撕扯得我要把自己弄得粉身碎骨一般。也许,陈青青和我一样,在高墙的那一边撕扯着自己的心,她肯定比我痛苦,因为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在那个“囡”里面也不快乐,张波在外面耍够了回家去,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拿陈青青出气,陈青青总受他的气。有时候我就听到从她屋里传来妈呀妈呀的惨叫声,陈青青哭着说,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得了,活着太遭罪了,还是死了好。


有好几次,我都想冲进去把陈青青救出来,可是一看到那堵高墙,我就止步了。我和陈青青已经有了距离,虽然只是一堵墙的距离,却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该死的张波,怎么不替好人死了。我心想。


我上市场买菜,张波妈在市场里扯着脖子骂张波,损犊子玩意儿,你要把你妈气死呀,这么大的人让人操死个心,班,班不上,一天就知道赌,赌能发家呀,咋不替好人死了呀你。


我心里是这么想过“他咋不替好人死了”,可我是另方氏人,我咒他活该。张波他妈也咒他“咋不替好人死了”我觉得这话咒得狠了点,但想想当妈的气头上什么话解恨就说什么了,我也就只能予以理解。


就在当天的午夜两点多钟,我男人上夜班早走了,我被陈青青院子里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弄醒了,紧接着就听到她家屋子里一帮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哀嚎声最惨烈的就是张波的妈,张波妈哭喊着,儿啊,是妈害死了你呀,妈不该早上用那么恶毒的话咒你,你也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要是老老实实上班,规规矩矩过日子,说不定也没有这样的劫难了。


我脑袋当时嗡一下,就从炕上坐起来了,我也咒过张波“咋不替好人死了”,张波真的就死了,是不是也被我咒的,他怎么这样不禁咒呢,或者陈青青也在心里咒过他,老天看他做的坏事太多了,才用结束他生命的办法来惩罚他。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死也就有我的因素了,是我的一咒便加速了他的死亡,好像是这样。但我并没有因此而责备自己,我没有丝毫罪恶感。


06


他们一屋子人的哀嚎把我搅得没有了一丁点睡意,要是以前没有栅栏墙事件,我肯定会跳过墙去,守在他们家,帮他们家做一些事情,帮着料理张波的后事。但此刻,我就倚在炕头上,没有开灯,我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尽管是坐在黑暗里,尽管隔着墙就是死了人的哀嚎,可我并不害怕,甚至没有张波砸我家玻璃那一次让人感到恐怖,要是张波的尸体现在摆在我的面前,我想我的脸色都不会改变,我还会在心里偷着乐,心想,张波,你终于死了,你死了天下就太平了,我也会自由了,我再考虑把墙上的栅栏拆下来,我在街上遇到人也不会觉得别别扭扭的了,陈青青也不会再受你的气,你死了,陈青青这么好的女人正好再重新找一个好男人,让陈青青多享几年福。


我这样想着想着,天就亮了,我走出去,街上仨一伙俩一串的人就都在议论张波的死,人们的消息传的可真快,刚刚才几个小时的功夫,全屯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故意偷听了一下张波的死因,他是头天晚上骑摩托车到城里去赌博,前后两辆车交错行驶的时候,把张波挤死的,当时并没有咽气,送到医院后,亲戚朋友都见了最后一面,张波还说了一句话,说,我真不行了。然后就咽气了。眼疾女人和红也去了,那女人瞎乎乎的也瞅不见啥,红拿湿毛巾给张波擦满是鲜血的身子,张波妈把红扯一边去了,叫来了陈青青,陈青青没有眼泪,只是机械地叫干啥干啥。


七天上旺的时候,他们家院子里的灯点得亮堂堂,照得我家的屋子里都像点着二十五度灯炮似的,晃得我睡不着觉,就起身出去,在街上来回走,外面漆黑漆黑的,和家里像两个世界。我在漆黑的夜里,又听见有人哀嚎,是从陈青青的院子里传来的,有一种惨人的恐怖,但我没有害怕,只是不想回家,宁愿在黑暗里奔走。


张波的死,像是心上压着的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使我立马就轻松多了。 张波死了,那堵墙上的栅栏似乎已经没有再存在的必要,我决定拆除它,但是,现在我还不能那么做,张波刚死我就立马拆掉栅栏,这也就明显给了别人关于栅栏的答案,我要等一阵子再动手。


和眼疾女人关系蛮好的王大丫上我们家来了,她的嘴像一个大喇叭,什么也装不住,一来就倚在我的炕上和我讲一些外面的事,她给我讲小石头给人砌墙又领跑了一个女人,给我讲眼疾女人的姐姐和筒子楼里的刚子搞上了,给我讲大燕子的嫂子扔下了两岁半的孩子与人私奔了,甚至传言说眼疾女人怀孕了,孩子可能是张波的,这些日子上市场老买酸的吃......


王大丫说的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关于我的事的,只有墙上的栅栏,很快我就要把它拆除了。我估计王大丫跑我们家跑的这样勤,也能对墙上的栅栏看个八九不离十了,她可以在我们家扯别人的八褂,也肯定会在别人家扯我的八褂。以后,我就让她没什么可扯的。说实话,我不喜欢王大丫,不喜欢她破车的嘴,也不喜欢她一上我们家来就穿着露着半个屁股的小裤衩,更不喜欢她穿着小裤衩不管我男人在不在家就在我们家的炕上抻腰拉胯。有好几次,她露出了白白的半个屁股蛋,都被我男人看见了。王大丫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皮肤白,屁股更白,这似乎和她喇喇乎乎的性格不太配。哪个女人白白的屁股露在外面不让男人想入非非。我男人甚至当着我的面都说过,王大丫的屁股真白。


以后王大丫再上我们家来,我都不怎么搭理她了。


可是王大丫给我捎来的外边的讯息却使我的整个人都变了,虽然我的家像个家,孩子像个孩子,男人像个男人,可我怎么就总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呢。我就又想到我曾给自己起过的一个名字“囡”。一个女人蹲在一间屋子里,为了使自己不受外界的干扰与伤害,就一直蹲在屋子里。
我孤独,孤独得近乎悲怆。


但是外面的人和事已经不能再引起我的任何兴趣。我觉得外面的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肮脏的臭气,我不愿意再到外面去,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只知道地球在转动,并且载着我的小屋永不停息地转动。


07


我有一种冲动,总感觉自己想要毁掉点什么。但是外面的世界太狰狞了,我注定没有能力毁掉什么,我只能毁掉我自己,我厌倦我自己,我总在太阳将落的时候,想到死亡。即使我不用激烈的手段把自己处死,但我的现状已经和死亡差不多,我觉得我这间小屋子就是我的坟墓,我就是一具尸体,我的生命已经被埋葬。


我要是真能做到一个死人的份上,没有思想,没有欢乐,没有痛苦就好了。可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维极其的混乱,它常常迫使我在房间里撕心裂胆地哭嚎,究竟嚎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就觉得心里压抑得慌,我十分渴望那个时候有人进来把我抬出去,把我扔在寒冷的雪夜里,将我活活冻死。


哭嚎并没有缓解我内心的郁闷,我甚至想要有一把刀,我要流一些血,十分渴望流一些血,我想,那样我也许会安静下来。越是这样想,这个念头在我心里就越强烈。


终于,我在一个无人的午后疯狂地冲进厨房抄起菜刀,迫不及待地朝着我的小手指剁下去,那断去的一节手指立刻滚了两下之后丝毫不挣扎在掉落在地上了, 血顺着齐刷刷被砍断的地方沽沽地流出来,我并没有感到它的疼痛,反而有一种痛快淋漓之感。我觉得我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就找来一块破布、一根皮绳把伤口扎起来,死死地扎住它,让血一点儿也没有流动的可能,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扫现场。


此时,我感到,我像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情一样,甚至有些崇拜我自己了。被扎得麻木的半根手指头一点血也不流了,也不感到丝毫的疼。我突发奇想,把我那被切断的手指的指甲染上指甲油,镶在一个物体上,做一个项链坠子带在脖子上,一定会很个别,满世界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它用我的鲜血制成。


于是我就找来刀子和锥子,企图用锥子把指甲里的肉全部抠出去,可那些肉长在指甲上很结实,弄了半天不成,就改用刀削,可是贴到指甲上的那一层肉就我不敢再削了,怕不小心碰坏了指甲,那么这个杰作就不完美了。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台上修饰我的指甲。


我男人回来了,看到我包扎着的手指,问怎么了。我说,切菜不小心切坏了。他就一定要看坏成了什么样子。我将手背过去不给他看。我说,切了个小口子。这时他已经看到窗台上被我抠去了肉的指甲,他一把抓过我的手,将包布扯掉,我的那半截手指就毫无血色地惨白地裸露在他面前,由于被扎住的时间太长,已经不通血脉了,也不流一滴血,齐刷刷地,可以清晰地看到断了筋骨。


我不愿意对人讲起我的断指,怕别人说我心理有病。我只是手指破了,在我自己的小屋里给自己疗伤。


我那个当老师的姐姐来看我,一边帮我洗洗涮涮,一边劝我说,你应该找个心理医生,这样下去可不行,不然外面天气好的时候,你出外活动活动,找人说说话。


可我不承认我有心理疾病。我们这的心理医生我见过,是个男的,我觉得他才有病。我一直都认为我心理很健康,比那个男心理医生还正常,我认为我可以给他看病。


我只是不想到外面去,觉得只有呆在我的小屋里才有安全感,才不会被外面浑浊的空气所污染。我想等我的伤好了,我可以在我的小屋子里找一些事情做,就像陈青青一直不都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肯出来么,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 


有一天我在窗台缝隙里抓到一只蛐蛐,把它装在了小罐子里,盖上封口,看它在罐子里挣扎,等到它憋得近乎窒息的时候,我就把封盖打开,让它透透气,然后再盖上盖子,再打开。那只小蛐蛐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后来我把它放在窗台上,不再打开盖子了,我想闷死它,可我看到它在生命垂危的时候,是怎样用它最后的力气想挣脱出去。它奋力拼搏的精神感动了我,它不应该呆在小罐子里,它应该归于大自然,属于外面的世界,尽管外面的世界时时都潜藏着危机,可它还是愿意到外面去,它不愿意死在小罐子里。


我打开盖子,放走了它。
我和那只小蛐蛐有什么分别呢?我想我不如它,我亲手把自己装在罐子里,不让自己透气,那么总有一天,我不也会憋闷死么? 


阳光很好的日子,我把我养的一盆君子兰花搬到外面去了,我想让它多晒晒阳光。


我也该把架在陈青青家墙头上的栅栏拆掉了,这块乌云一直遮得我见不到太好的光。


当这个墙头恢复了原来矮矮的样子,我的心顿时敞亮了,觉得天空一下子变得好宽阔,我站在矮矮的墙头上,矮墙的记忆一股脑又进入了我的脑海,我向陈青青的屋子望去,有一个老人正在整理被褥,她看见我站在墙头上,就走了出来,告诉我,她是新搬来的住户。


陈青青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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