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希自传:回顾五十年绘画生活(九)

说到构图，我的中画受西画的影响尤其深。我不再拘泥于古人经营画面的成规，却特别注意西画的构图理论如调和、对比、对称、韵律、平衡等等的美的原则。现代画的构图更以上重下轻为美，取其压力强而更为生动，我也常把这种构图用到中画上来，而收到很好的效果。

说到现代画，又使我想到被人骂得体无完肤的抽象画。这种画风之形成，乃由于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人类对自由的渴望更为急切，为了获得心灵的沟通，就从传统的构图法解放出来，重新创出一种唯物与唯心的幻觉语言。所以抽象艺术是破坏客体的实在性，纯由主观发挥。再恢复客体或无形体，但以美为内容，它表现人类内在的精神(或称心理空间)。

事实上，自西班牙近代名画家高雅以后，西方艺术的趋势已有取消客体的倾向，每一个艺术界的新运动，都是更多一步的取消客观的实在性。而在中国，早在九个世纪以前，苏东坡就说过：“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所谓文人画由此兴起，他们的画只是“写吾胸中逸气耳，”既然是“以有形写无形”，虽有客体，已不重要。我相信这是东方人最早的抽象观念。因此有人说中国的写意画就是客观世界破坏的滥觞，确是不无道理，但对当代世界画坛而言，二者并不相关联，因为西洋的抽象艺术从另一条岔路出去了，它不但牵涉到美学与心理学、哲学、乃至数学，且与机械文明发生了密切关系。

譬如电子显微镜使我们境界扩大数十万倍，千分之一秒的高速摄彩机使我们看到从未见过的瞬间影像，甚至人类登陆月球等等，都影响着抽象艺术的造型。而在都市中，我们也很容易找出抽象艺术在造型方面给予现实生活的影响力，如建筑、家私、汽车及室内装饰等等，有许多也的确给人清新可喜的印象。尤其是现代风格的建筑里以抽象艺术为壁饰，特别显得和谐优美。

我个人在西画方面，由写实派、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到今天也走向抽象画去。这一艺术在今日之新加坡不乏同道，只因它还太年轻，(指东方社会)，经过这许多年若干有心人的努力，才建立兴趣，渐渐为一般人所接受，但要想欣赏它还是需要费点时间去了解。正如一个从不关心乐理的人，贝多芬或巴哈的乐谱对他当然毫无意义。

（未完待续……）